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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六章 斷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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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如黃歇之前所說,鉅鐵不是兵甲,即便鉅鐵價格低廉,鑄成兵甲耗費人工,也不會便宜到那裏去。假如鉅鐵兵甲一卒一金,那三十萬軍隊就需要三十萬金,這可是楚國十數年財政所得,王太子能造出鉅鐵,難道也能變出黃金?

黃歇的擔心熊荊自然明白,他將從造府帶回來的紙取了出來,道:“父王請看,造紙已成,工藝穩定之後可大造之,所需蜃灰也不必購於齊國,我國可自造。對了,造府今後也可曬鹽,不需再去齊國購鹽。”

熊荊手上的紙就是上午脰羹出示的那張,現在已經幹了。因為是以破麻、樹皮為原料,又沒有漂泊,紙的顏色不僅黃還帶著些褐點。雖然如此,這薄如嬋娟的東西還是引起朝臣們的驚嘆。紙的概念熊荊以前提起過,沒想到這麽快就見到了實物。

“父王,還有此物。”熊荊又獻上一件小東西,這更讓人動容,因為這是珠。

“奇哉!”熊元舉起玻璃珠細看,頓覺這與普通的陸離珠不同。普通的楚國制陸離珠只是外面一層是玻璃,裏面還是沙子,究其原因,是因為木炭火溫不購,不能將沙子燒化,而這顆用焦炭煉制的陸離珠竟然是完全透明,其晶玉剔透,讓人愛不釋手。

熊元看畢,又遞給左下首的黃歇,黃歇看罷又遞給後面的工尹刀,一個傳一個,每個人都嘖嘖稱奇,像工尹刀、昭黍還撩起腰帶上掛著的陸離珠與之對比,對比過後驚容更甚。

“大府能制此珠,鑄兵之費無憂矣。”昭黍最後將玻璃珠還給了楚王。

“這只是……”看見大家全都愛不釋手,本想說這是廢品的熊荊不得不斟酌著換詞,“這只是珠,孩兒想做的是陸離鏡。我大楚家家有銅鏡,人人以之為寶,婚嫁歸葬必有此物。珠不過是君子貴人富家所飾,鏡乃萬民所需,兩者之利,不可相提並論。”

“陸離鏡?”歧義產生了,淖狡想到了望遠鏡。

“非望遠鏡,乃家中婦女所用之境。”熊荊糾正道。“水晶有限,若能以此種陸離作望遠鏡。不光費用低廉,性能也將增強。還有瓷器,”熊荊再道:“焦炭之火甚烈,可燒化之前不能燒化之物,陶尹已在試煉瓷器,若成,天下有錢之家將不再用陶器。”

紙張、玻璃、瓷器,這三者若真可大行天下,楚軍換裝費用絕對不是問題,再興楚國也不是問題。想到此,熊元笑了。黃歇卻嘆了口氣,他鄭重道:“大王,空有黃金銀錢於國無益。國,農為本也,珠鏡之物為末。售珠、鏡確可得巨金,然若因制珠鏡而耽誤農時,列國又不售糧於我,我楚國不能得其益反受其害,請大王三思。”

“父王,孩兒想法有別。”熊荊委婉駁斥:“珠鏡售予列國,可換回黃金也可換回糧秣。不售糧於我者,我不售其珠鏡。”

“殿下誤矣,商賈貪金銀之便而不喜糧秣之重,珠鏡售於列國,收回的定是金銀而非糧秣,即便有糧秣,亦是金銀多而糧秣少,數年後列國若行管仲魯縞之術,忽然禁我珠鏡,不售我糧秣,若之奈何?”黃歇再道。

“不然。天下非七國,珠鏡、瓷器、紙張、絲綢、鉅鐵之物亦可售於印度、埃及、地中海之國。”熊荊還是駁斥,“所獲之利可從其國購糧運回……”

“真能如此?”最支持熊荊的昭黍動容了。天下非七國大家早就聽熊荊說過,可印度在哪、埃及在哪,誰也沒去過。與不知道在哪的國家進行貿易,然後運糧而回,幾如癡人說夢。

“假以時日,自能如此。此必在十年之內。”熊荊很篤定。海上運糧起源其實很早,他見過的記載是中世紀時北歐人大規模的運糧於地中海的意大利;意大利半島陸路交通不通暢時,也用帆船調運糧食;還有土耳,也曾進行過糧食海運,不過這是在地中海。

“敢問殿下,萬裏運糧,耗費幾何?”黃歇依舊不妥協。

“耗費?”熊荊想了想中世紀意大利海運糧食的例子,依稀記得一法內格糧食的收購價為10個裏亞爾,從陸路到海邊的運費為3個裏亞爾,出口稅要付5個裏亞爾,拉古薩大帆船的運費只需3.5個裏亞爾(這是到西班牙),加上保險費,到港後法內格糧食大約為22個裏亞爾。拉古薩大帆船不過七百多噸,木帆船造至一千噸以上並非很難實現,船大運費更低。

“萬裏運糧,糧食到我楚國價不過原地三倍。”熊荊估算出一個三倍的價格,見黃歇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又道:“切莫忘記瓷器、珠鏡、絲綢等物利在十倍百倍。三倍糧價,亦是有利。”

“若真如此,此事當是大善。”兒子與黃歇爭辯,熊元並不插嘴,爭論完才讚一句大善。

“孩兒請父王予我造府、玉府之全權,以便行富國之策。”見父親讚許,熊荊趁此提出了要求,這正是之前黃歇所擔心的。

“大王,造府牽連甚廣,歸之大府極為不妥。”黃歇趕忙反對。

“大王,令出多門難以成事。以水車為例,若殿下未有木作之全權,恐難成兩萬部水車。”昭黍連忙幫腔,他是大府名義上的領導,造府、玉府劃歸大府自然很好。

“大王,左徒所言甚是,殿下管束有方,水車制造甚快。紙張、珠鏡、瓷器、鉅鐵等物,若無殿下管束,恐難以造好,請大王準允殿下所請。”黃歇一側的工尹刀居然叛變了,他都支持熊荊一黨,黃歇色變亦是無用。

“既是如此……”熊元看向黃歇,“子歇,造府、玉府每年之利必不少你,此兩府交由荊兒管束如何?”

大府收回去,郢都也收了回去,現在連造府、玉府也要拿走,黃歇臉色數變,心中真有些心灰意冷了。可話又說回來,大王完全可以不用任何理由便將造府、玉府歸於大府管轄,更何況熊荊現在接連拿出百利之物。

“臣……”黃歇穩住心緒,正要答時,堂外忽報:“稟告大王,造府已出鉅鐵。”

“造府已出鉅鐵?!”群臣訝然,熊元站起身子,揮手道:“快召快召。”

熊荊上午走後,歐醜便開始用墨爐試煉,因為心急預熱時間不足,十個墨爐破了八個,好在最後兩個沒破,臨到下春時分,煆燒了數個時辰的墨爐開爐了。

坩堝法煉鋼難處只在坩堝上,如何造出坩堝、如何預熱是難點。這些問題如果解決了,連本傑明·亨斯曼這個外行鐘表匠都能煉出鋼,冶鐵世家出身的歐醜自然不在話下。停火後鍋內鋼水火紅,歐醜立刻將其倒入沙範。鋼水不比生鐵水,不含矽的鋼水流動性極差,好在沙範不覆雜,只是鑄成長條便於後期鍛造寶劍。大功告成後,歐醜帶著鉅鐵條至東宮報喜,最後又被寺人引導了這。

“這便是鉅鐵?”熊元已經離開了坐席,來到了案下。歐醜捧著的鉅鐵條長近有尺,寬約三指,厚不過半指。它不是生鐵那般的灰白,而是一種別樣的銀白。

“稟告大王,此便是鉅鐵。”歐醜大聲道,他額頭全是汗,一身焦火味道。

“此鐵可擊否?”淖狡擠在諸人最前,他腦子裏想到的是孔鐵官教授的暴力試鐵法。

“自然可擊。”鉅鐵冷卻時已經淬過火,哪怕還未成劍,歐醜也信心十足。

“我且一試。”淖狡性急,抓過鉅鐵條本想出廷找根銅柱,見到廷側放置了一排編鐘又轉身走到那些編鐘,可再一想,編鐘過於單薄不好試,又放棄編鐘走到廷北半人高的青銅鼎前。

從他手持鉅鐵開始,大家便看著他,目光跟著他在中庭轉了半圈,見他要以鼎試鐵,正仆長姜想欄卻被熊元攔住了——鉅鐵之重,重於衡山。一個青銅鼎算得了什麽,便是整座正寢毀了,也無關緊要。

“嗨——”淖狡雙手持鐵高喊一句,用盡全身力氣擊出時又再行大喝。‘當——!’,銅鼎猛然發出一記金鐵交擊之聲,巨大的聲波回蕩在中庭裏,震耳欲聾。

“啊!大王,鼎耳……鼎耳斷了!”長姜眼尖,重擊之後,銅鼎的一個鼎耳不見了。

“鼎耳?”熊元視力不好,直到寺人從鼎裏拾起斷耳送到他面前,他才看著斷口發怔。

“大王,請看鉅鐵。”持鉅鐵擊鼎的淖狡雙手發麻,右手虎口震裂,鉅鐵現在由歐醜捧著。

“鉅鐵無傷?”熊元接過,在他看來鐵條仍與之前一樣,毫發無損。

“有。”出人意料的,歐醜說有。他指著鐵條上端一處道:“此處相擊,有印。”

“無妨無妨。”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,熊元並不在意。“此條甚長,你欲以之鑄何物?”

“稟告大王,鑄劍。”歐醜想都不想就答了。

“五尺之鉅鐵鑄劍?!”熊元不解。楚劍不過三尺,秦劍也不及四尺,歐醜居然要鑄五尺之劍。

“正是。”歐醜頓首:“王者之劍,劍長五尺。小人願鑄王劍,獻於大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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